當洛婧雪站在雖然堆疊得很整齊，但卻沒有整理的庫房時，她覺得很奇怪，這個年代還沒有庫存管理嗎？就一個庫房一本清冊，沒有分區管理？</p>

就拿布庫來說好了，如果是管庫房的老人，當然知道哪塊布是什麽名字，但如果是新人呢？再說了，時間一久，即便是老人難到就沒有忘記的時候？</p>

庫房裏架子分區做得很好，明明是一個很好利用的分類工具，為什麽就只是把東西放著不做分類？</p>

不過既然羅氏交給她練手的工作是管理庫房的話，那就代表著她可以改動改動吧！於是，她一整天的時間就都在調整庫房的存放方式，忙完了這些不說，回到自己院落又指揮起了另一項大工程</p>

而這一回已經沒有奴仆敢再敷衍她了，洛婧雪把工作交代給萱兒，就讓萱兒帶著人去執行</p>

當天黃昏前蕭卓楓依例來洛婧雪的院落時，就看到院落裏鋪滿了木板，而萱兒正帶著幾個洛婧雪院落裏的人給木板刷上墨綠色的漆</p>

蕭卓楓好奇的由那些木板旁走過，邊走還邊看著大家手裏的工作，不知道他們做這些綠色的板子要做什麽，剛想開口問，就見到洛婧雪坐在亭子裏，蕭卓楓的註意力就被她手上正在做的事給吸引過去了……</p>

而當蕭元燁也來到洛婧雪的院落時，看見的就是全員忙碌中的樣子</p>

先不問那些奴仆為什麽在給木板刷綠漆，就說他來這裏要陪的洛婧雪及蕭卓楓，娘兒倆不知道在亭子裏玩什麽，笑得很開心</p>

蕭元燁很好奇，他也沒出聲打擾，只讓金文昊跟著他輕手輕腳的往亭子走去，隨即便看見他們兩個正在往竹管裏倒些黏乎乎的膏狀物，看著擺在一旁用完的缽裏殘留的東西，這些膏狀物似乎還有各種顏色</p>

蕭元燁站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兒，發現那是他即便看再久也看不懂的東西，幹脆就自己上手拿了</p>

發現有人要拿她的竹管，洛婧雪伸出手，拍了蕭元燁的手臂一記“別動”</p>

蕭元燁只好松開手，“這些是什麽？”問完他就發現不只桌上，連地上也堆了不少竹管</p>

“地上的那些叫做粉筆，桌上的這些叫做蠟筆”</p>

又是聽也沒聽過的筆，之前洛婧雪要的墨水筆最近才剛有了進度，現在她又搗鼓了其他的筆？</p>

“什麽叫粉筆？什麽叫蠟筆？”</p>

“粉筆是用石灰做的筆，可以拿來在很多地方寫字，也容易去除，蠟筆則是用蜜蠟做的，是一種作畫用的筆，可以著色、也可以拿來塗鴉”</p>

“塗鴉？”</p>

“就是……可以在紙上畫著玩”</p>

“在紙上畫著玩？”</p>

洛婧雪放下手中的東西，不開心了，“你今天被鸚鵡附身了嗎？為什麽一直重覆我的話？”</p>

“因為你說了些正常人都聽不懂的話，能怪我問你嗎？”</p>

洛婧雪本來想反駁，但想了想古代人確實不知道什麽叫粉筆什麽叫蠟筆，但後來又仔細想了想，發現最後兩句蕭元燁應該是懂得的，“塗鴉和在紙上畫著玩這兩句正常人怎麽會聽不懂？”</p>

“夫人，筆墨紙硯可不是每戶人家都買得起的，紙是貴重的物品，又怎麽會讓孩子在上頭畫著玩？”</p>

洛婧雪不著痕跡地看了蕭卓楓一眼，“但總有些人家是買得起的吧！”</p>

“既然要學畫就好好學，為什麽要塗鴉呢？”</p>

“這是一種樂趣，小孩子也不一定要整天讀書的”</p>

蕭元燁知道何謂勞逸結合，只是這“逸”也不一定要用浪費的方式來實行啊！</p>

更何況，負擔得起筆墨紙硯給孩子使用的人家，只怕也會希望孩子寧可把紙拿來習字，也好過塗著玩</p>

蕭元燁坐到洛婧雪的身旁，看著她面前五顏六色的東西，皺了皺眉頭洛婧雪指著幾個缽說了，“把石灰加水、加上顏料，就可以變成有色粉筆，沒加顏料的就是白粉筆，把這些石膏倒進我拿來當模子的竹管裏，靜置一夜的時間，再把模子左右拆開，裏頭取出的就是粉筆的成品蠟筆也是一樣，把蜜蠟加上油脂，再加上一點顏料，隔水加熱把蠟融化了，將蠟染了色再倒進模子裏，等蠟幹就成了蠟筆”</p>

古代不像現代，到化工材料行就有很多原料可以選擇，但古代的東西好在從蜜蠟到油脂再到色素全都是天然的，讓小孩子拿來使用也比較安全</p>

蕭元燁指了指身後那些人，他們的工作看來已經接近尾聲了，“那萱兒他們在刷的又是什麽？”</p>

“有時我們需要把字寫在不是紙的物品上的時候，可以用粉筆來寫，當然，粉筆也可以在專門的物品上寫字，就像你問的板子，那叫黑板”</p>

“分明是綠板”</p>

洛婧雪已經習慣了它在現代的稱呼，卻忘了它的演進古代人是沒有經歷過的，“因為黑板一開始是塗黑漆的，但綠色對眼睛比較好，後來就改成墨綠色了”</p>

蕭元燁大概知道這一屋子的人都在忙什麽了，尤其看著蕭卓楓那開心的樣子，他認真的反省，是不是自己把這孩子逼得太緊了，之前他才那麽不愛讀書</p>

反觀洛婧雪，她從沒有強迫他坐在案桌前，但卓楓這孩子還是乖乖去聽夫子講課，而且聽夫子說他學習的進度並不比其他的孩子差，玩的時間他不缺，書也讀得好，這都是過去的自己無法做到的</p>

“你做這黑板跟粉筆幹什麽？”</p>

“我要把這些黑板釘在庫房裏的架子上，上頭寫上每層架子擺放的物品，取走了就擦除，擺放了新的就補上，粉筆的好處是只要拿布就可以把字抹除，所以黑板可以重覆使用，庫房的清冊管理方法不變，在擺放的架子上做一些小變化，可以讓庫房管理起來更簡單”</p>

蕭元燁看著洛婧雪，一時說不出話來</p>

她似乎一直在給他帶來驚喜，曾經他對這個婚姻無所求，只希望妻子好好照顧他的兒子便可，但她一進門就開始改善孩子的脾氣、調和與婆母的關系，嘴上沒有一絲抱怨，只是一直默默的去做，讓他像揭開什麽神秘的禮物一樣，一層層的剝開之後，看見的是好大好大的驚喜</p>

“你……竟然也懂得管庫房？在洛家掌過後宅嗎？”</p>

洛婧雪淡淡的笑了，帶點嘲諷，如果原主能受到這樣的重視，也不會才十八歲就香消玉殞了“我雖是嫡女，但我在洛家可遠不及在侯府這樣的地位”</p>

這時，蕭卓楓已經把最後的一點點蠟全倒進模子裏了，開心喊道：“我倒完了！”</p>

洛婧雪一枝枝檢查，並在桌面上敲一敲避免蠟裏有氣泡，導致做出來的蠟筆有空洞，確認了蕭卓楓制作的手法正確無誤後，拍了拍他的頭讚美他，“卓楓很棒，今天就不考校你的功課了”</p>

蕭卓楓開心地鼓掌，雖然每次被母親考校功課大多數都會通過，但他總希望下課了就開開心心的玩，不想再回答課堂上的問題</p>

見他開心，洛婧雪也得讓他收收心，可不能讓他玩野了，“哎？我說的是今天不考校，可不是以後都不考校了，不代表你可以不認真學習”</p>

“卓楓明白”</p>

“你可以先回去了，記得，洗個手休息一下，晚膳後還要再覆習一次今天夫子教的課程，知道嗎？”</p>

“知道了”</p>

“你走之前要做什麽事？”</p>

蕭卓楓站了起來，十分恭敬的在蕭元燁及洛婧雪面前行了個禮，“爹、娘，我先回去了”</p>

蕭元燁因為蕭卓楓的稱呼楞住，洛婧雪見他沒反應，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他，蕭元燁這才清醒過來</p>

“好，你回去吧，聽你……娘的話，別忘了她剛剛交代的”</p>

“是”</p>

說完，蕭卓楓就領著自己的侍仆離開洛婧雪的院落了</p>

洛婧雪見蕭元燁那模樣忍不住笑了，“你今天是怎麽了？好像一直在失神呢！”</p>

“卓楓剛剛……喊了你『娘』”</p>

“是啊！我讓他這麽喊的，喊父親母親總覺得太嚴肅了，所以就讓他以後喊我們爹娘”</p>

洛婧雪在她的世界裏雖然足足比原主大了七歲，但她不但未婚，連男友都沒交過幾個，一下子到了這個世界就成親，還立刻有了個五歲的繼子，她一開始是很沒有真實感的，好像她還在過別人的人生</p>

但漸漸的，她周遭的一切有了改變，而且還是因為她的選擇、作法而有的改變，她才慢慢有了這是她的人生的感覺，甚至當蕭卓楓喊娘的時候，她才真的意識到，她現在已經為人妻、為人母了，不是看一本小說去帶入自己的情緒，不是看一部電視劇而共情，這已經是她的人生、她的未來了</p>

“你只對他說這些話，他就喊了？”</p>

“喊爹娘很奇怪嗎？總不是我不是他親生的娘，就不能讓他這麽喊吧！”</p>

難道古代有這規矩？洛婧雪知道自己作為正室，是有資格讓蕭元燁的所有孩子喊她母親的，但難道娘這個稱呼只能親生的喊？</p>

“不是”蕭元燁不想讓洛婧雪誤會，便立刻解釋，“我與我第一任夫人的事，你知道的不多吧？”</p>

洛婧雪點了點頭，雖然身邊有很八卦的萱兒，讓她去打聽的事就沒有不成的，不過她也並沒有問太多蕭元燁元配的事情</p>

“過去，我與我第一任夫人之間的感情可說十分冷淡，不是她一個人的錯，反而我的錯處可能更多，當時的我在翰林院任職，公務繁忙，對家裏的事就冷落了許多，等我有一天忙完公事回家，帶著梳洗完也消除不了的疲憊倒在床上時，才終於意識到我似乎太不著家了”</p>

“可你改變了不是嗎？”</p>

雖然是因為丁憂在家，被迫放棄了翰林院的職務，但洛婧雪知道如果蕭元燁真的不在乎家庭，即便沒有翰林院的工作，他依舊可以整日待在書院裏，一如他過去在翰林院忙碌一樣</p>

但蕭元燁不是，至少為了孩子，他答應她和蕭卓楓一起聽故事，後來知道蕭卓楓喜歡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感覺後，即便一個月期限已到，還是盡量抽空在黃昏前回來陪伴蕭卓楓，這代表他是有心的，並不是不想好好維系家人之間的感情</p>

“或許這改變已經太遲了吧，她變得十分冷淡，看見我、看見卓楓都沒有笑容，甚至在卓楓不小心惹怒她時指著卓楓罵，說她的人生都是因為有了他才毀掉的，那時的卓楓只有兩歲，他什麽都不懂，只懂得母親罵了他、推開了想親近她的他”</p>

“她怎能這麽說！”洛婧雪聽了忍不住動怒</p>

夫妻感情不睦，那是夫妻要一起解決的問題，怎麽能怪到無辜的孩子身上，孩子是被父母帶到人世間的，怎能說是孩子毀了父母的人生呢？</p>

“人死為大，我也不再多說她的事了，總之卓楓之後就與她十分疏離，甚至她過世的時候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，不是卓楓這孩子無情，他只是與母親之間少了一份親情，不懂他當時失去的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親人”</p>

“這跟他喊不喊娘有什麽關系？”</p>

“卓楓被他生母咒罵、推開的時候，就是卓楓第一次沒喊母親而喊娘親的時候，侯府裏也有奴仆的孩子，他們可以喊父母親為爹娘，可以在爹娘的懷中撒嬌，卓楓覺得羨慕，也想要那樣的疼愛，可他第一次向娘親這麽喊時，卻被狠狠的傷害了”</p>

洛婧雪聽了很傷心，心頭一陣又酸又麻的感覺油然而生，那孩子當時才兩歲，該是多大的心理創傷</p>

“所以我剛嫁來侯府時他討厭我，並不是因為他不希望我取代他生母的位置，而是母親這個身分對他來說只讓他感覺受到了傷害，並沒有什麽好的回憶”</p>

蕭元燁點頭，他如今想到仍然痛心，所以更加感謝洛婧雪對蕭卓楓的用心“這不能怪卓楓”</p>

“我明白，我父親也明白，所以他才想幫卓楓找一個溫柔、善良、不歧不求的女子做他的母親”</p>

這樣聽來，蕭元燁的兩段婚姻都不是他自己的選擇，蕭卓楓沒有正常的母子親情，蕭元燁也一樣，他又何嘗有過一段正常的夫妻感情？</p>

“那你怎麽辦？你的第一任妻子是政治聯姻，你的第二任妻子是為了你的孩子，那你自己的意願呢？”</p>

蕭元燁望著洛婧雪，把她的手包在掌心中，笑了，“我說過，兒女情長之事我沒有多大的興趣，可你還是給我帶來了好大的驚喜，我承認我當初對你並沒有抱太大的期望，但你做到了，你讓我感受到了有妻如此，夫覆何求的感覺”</p>

聽到他的稱讚，洛婧雪的臉霎時紅了，不是在講他嗎，怎麽話題突然繞到自己身上了，她可不是為了聽他稱讚才做這些事的</p>

說來她都是為了自己，因為在洛家待不下去，她選擇了出嫁，因為在侯府裏日子難過，她選擇照顧好繼子、順從婆母來改善在侯府裏的地位，或許她做的事讓蕭元燁感動了，但她是為了自己，這樣算是他說的不伎不求嗎？</p>

“如果我只是為了我自己的生存才做這些事，並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才這麽做，你會對我失望嗎？”</p>

蕭元燁沈默了，但他並非因為洛婧雪說她是為了自己才做這些感到失望，而是意外她竟然會在乎他的回答，他對她的看法在她心中是這麽重要的嗎？</p>

“你剛嫁進侯府時，我可不覺得你在乎我怎麽想”蕭元燁靠近她，在她耳邊說著，“你若怕我失望，還敢拒絕跟我圓房？”</p>

洛婧雪一聽，更害羞了，她推開蕭元燁，拉開了兩人過分親密的距離，“這不一樣”</p>

蕭元燁露出微笑，再次牽住了她的手，並擡起另一手撥開了洛婧雪散落在頰邊的碎發，“你把自己想得太壞了，婚姻大事大多憑著媒妁之言，父母作主，有幾個人在成親之前就愛得天荒地老、海枯石爛的呢？成親之後，與夫家親人的磨合怎麽能說是為了生存？那是為了夫妻兩個人的和諧共處而做的妥協，沒有你想的那般自私”</p>

不管是蕭元燁的本性就是如此，還是他是因為第一任婚姻不幸而有的改變，總之現在的他對待婚姻的態度是洛婧雪無法挑剔的，他雖然一開始做得不好，但他在改，或許這個被迫接受的婚姻並沒有這麽不堪</p>

“我現在很慶幸我嫁給了你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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